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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經歷過兩例OPO手術,就是對簽署了器官捐獻協議、符合器官捐獻條件的患者,在征得家屬同意后,進行器官獲取手術。第一例OPO手術麻醉是一名從急診科轉來的腦死亡患者。他當時大約30歲。OPO志愿者與家屬聊了一天一夜,等到病人終于到達手術室時已經是晚上了。下午4點我接班時,醫院經理告訴我晚上可能有OPO,兩個小時后病人就來了。病人插管轉運,帶著呼吸機,大家一起把病人搬到手術床上。一切都和以前一樣。臺下的護士檢查了靜脈針、身上的壓瘡、有沒有引流管、導尿管;器械護士開始準備無菌手術器械;我讓另一位麻醉師連接監護儀,我去談話室讓家屬簽字。談話間里,兩個穿著樸素的農村人格外引人注目?!八呀浀搅耸中g室,接下來我們要做麻醉,需要……”“他會痛嗎?”我話還沒說完,他媽媽就直接問了我這個問題?!胺判陌?,不會痛的,他不會有任何痛苦,我們會給他打全套的麻醉藥物?!蔽也恢涝撊绾位卮?。“按照程序,我們還是需要告知你這些信息,然后你需要在這里簽字,我們就會開始準備麻醉和手術。”我把麻醉知情同意書交給了家屬。他的母親已經淚流滿面,淚水沾滿了她的內外眼角、鼻子和臉頰。他父親接過簽字單,非常熟練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和與病人的關系,然后遞給了我。沒有再問任何問題?!爸x謝。”走的時候我對家人說。以前,病人遞給我同意書時都會對我說謝謝。當我轉身離開談話室時,他們互相擁抱,失聲痛哭。當我回到手術室時,監護儀已經接通,麻醉也準備好了。有創血壓和中心靜脈置管已在急診室完成。我將監護儀歸零,然后打開麻醉信息系統記錄信息。外科醫生已經開始對手術單進行消毒,一切都像其他手術一樣進行。一切準備就緒后,OPO志愿者組織手術室所有人像往常一樣站在手術床周圍默哀片刻。日常喧鬧的手術室里,現在唯一的聲音就是監護儀的“嘟……嘟……”。沉默片刻后,主刀醫生開始了手術。從這名患者身上摘取的器官包括一個肝臟和兩個腎臟。泌尿外科和普外科的兩組人同時上臺。切開后,止血并正常分離器官。摘取肝臟需要切斷肝門靜脈和肝靜脈,這意味著返回心臟的血液急劇減少。夾閉門靜脈后,血壓顯著下降,循環開始波動。我接上準備好的血管活性藥物,開始持續泵血維持血壓,同時使用藥物穩定心率。一切都和平常的手術一樣。腎臟分離得更快。但在第一個腎臟被切除后,血壓進一步下降,同時第二個腎臟的分離正在進行中。“麻醉師,盡量維持血壓,減少肝臟缺血的時間?!蓖饪漆t生查看了監視器上的血壓值。我進一步加大了去甲腎上腺素的輸注速度,勉強維持了血壓,但此時已經出現了明顯的心律失常,開始出現多次室性早搏。兩個腎臟摘取完成后,泌尿外科外科醫生轉移到另一張手術臺上進行后續的器官處理和保存?!奥樽韼煟覀儨蕚浜眠M行分離了?!备闻K的收獲也即將完成。近十把手術鉗夾在肝臟的血管和膽管上,將病人的尸體慢慢取出。
血壓開始急劇下降,升壓藥幾乎沒有作用,各種心律失常開始出現?!拔覀兊氖斋@已經結束,麻醉師可以停止循環支持并關閉麻醉劑,”正在閉合切口的兩名外科醫生說。我停止了血管加壓藥,然后關閉了吸入麻醉劑和呼吸機。血壓波形逐漸減小直至平坦,心電圖由心律失常,變為不規則電活動,最后變為直線。我填寫了麻醉記錄表上的剩余信息。與平常不同的是,麻醉單的生命體征欄里,所有參數在最后一刻都被重置為零。我把氣管插管從病人嘴里拔出來,外科醫生縫合切口并敷上無菌敷料。臺下的護士把病人的臉擦干凈,穿好衣服。拔掉病人身上的所有管子、靜脈注射針頭等,然后與健康中心一起將病人運出手術室。至此,OPO手術結束。器官捐獻是我見過的最無私的行為。因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們仍然選擇將自己的器官捐獻給需要的人,然后無所畏懼地走向死亡。我有這樣的經歷,是因為除了這兩次OPO手術外,我還做過近30例腎移植手術、3例肝移植手術、1例心肺聯合移植手術。其中有4、5歲尚未上學的孩子,有20多歲的大學生,還有帶著兩個孩子的媽媽。我見過病人從手術中醒來后露出喜悅的笑容。麻醉前我們常常會問,這次手術等了多久?兩年,三年,甚至五年。當他們告訴我時,他們的眼里含著淚水。我看到OPO手術患者的心電圖從規則的波形變成了直線。我還看到手術后三個器官運輸箱正趕往機場。就好像一根引火物熄滅了,卻又點燃了另外三根。也許這也是一種重生。